“麻黃表汗以療咳逆;韭子壯陽而醫白濁。觀夫川椒達下,干姜暖中……”30多年前,二十歲出頭的毛民羨慕著同仁堂老師傅張口就能來的《藥性賦》《四百味》猶如武功秘籍的藥方子。
“河南的山茱萸,安徽的牡丹皮,吉林的人參,寧夏的枸杞子……”30多年后,年過半百的他除了熟讀各種醫書典籍,心中還有一幅地道中藥物產圖。
毛民,1961年生人,同仁堂中醫藥文化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現任同仁堂科技發展集團大興分廠黨總支書記、副廠長。1981年畢業于北京醫藥學校,系統學習中藥學、中醫基礎、中藥材鑒定、中藥炮制等。畢業后,長期在同仁堂科技發展集團工作,如今已39載。多年來,毛民長期負責著整個科技集團中藥材前處理、中藥炮制、藥材粉碎的質量管理,承擔生產過程總監控和技術指導的任務,擔負著制劑產品起始物料和半成品藥粉的質量把關放行和質量轉授權人的責任。
中藥材來源于植物、動物、礦物等自然界物質。在原生藥材中,有的含有雜質、非藥用部分,有的會有毒副作用。在藥材加工中,必須要根據藥材性質,采用不同炮制方法,降低藥物毒性,緩和副作用,保證藥物的凈度,改變增強藥物性能和作用趨向,使藥材達到符合配方要求發揮治病去病的目的。“炮制貴得中,不及則無功,太過則損性。”毛民這樣概括中藥炮制技藝的核心。
要想掌握炮制技術,識藥是前提。毛民的辦法是:走出北京行萬里路+回到北京翻地圖。
“河南的山茱萸,安徽的牡丹皮,吉林的人參,寧夏的枸杞子……”入行30多年,毛民走訪全國多個中藥材產區,一來二去,哪個地方?哪個季節?產出什么地道藥材?基源如何?同仁堂又有哪些產品用得上?同仁堂產品的傳統和習用藥材?一個龐大的中藥物產數據庫在毛民腦子里逐漸完善。
即便不出差,毛民依舊溫故知新,衛生間和臥室枕頭下各放一本地圖,枕上、廁上別人是喜歡刷手機,毛民則是翻閱地圖,“有時晚上不翻一會兒,就睡不著覺。”
走南闖北的經歷加上多年中藥材炮制的實踐,毛民練就了一聞味、二聽聲、三看物、四口嘗的甄別藥材炮制品質的絕技。在中藥炮制方面,他熟練掌握了近350個品種規格中藥材的凈選加工方法及近100個中藥材炮制品種的生產工藝和質量標準,具有很高的權威性。
憑借對中藥物產的熟練掌握和多年的炮制經驗,毛民以國家標準為法典,結合同仁堂特色,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創新編寫了《物料編碼匯總表》,便于藥材使用及采購。他還組織完成近500多種藥材的工藝分解卡,完善作業指導書,能夠讓“生手”快速掌握炮制基本要領。
在實際工作中,毛民十分珍視同仁堂歷史傳承的藥材炮制傳統技藝,在生產工藝改進、設備設施提升方法等方面大膽嘗試。就拿酒炙山茱萸來說,過去在蒸炙過程中,標準投料量為每罐500kg。為達到“少浸多潤”的傳統炮制要求,毛民提出了蒸前悶潤的方法,即將500kg藥材分為20份,人工對每份藥材投入等量黃酒拌勻入容器內加蓋悶潤。4小時整體翻拌一次,確保黃酒與山茱萸藥材充分接觸,潤后倒入蒸罐內蒸炙,以達到“藥熟汁盡”的功效。隨后的烘干更是采取了室內日曬的自然方法與機械烘干相結合,提升藥材外觀性狀呈現紫黑色、潤澤油亮。炮制藥材保持存性。將改進后的加工方法和工藝參數形成了具同仁堂特色的山茱萸藥材炮制方法。作為六味地黃丸系列品種的重要原料藥材,同仁堂山茱萸年使用量近60萬公斤,在采取該加工方法后,質量穩定性多年持續達到100%。
毛民(中)指導前處理工藝
面對洶涌而來的“中藥生產、加工機械化”,毛民作為中藥材炮制技藝的傳承人有著自己的思考:“核心技術不是機器,而在于中藥材質量的控制、實踐和經驗,而這些都靠有專長;有技藝的專業技術人才,形成具有同仁堂特色的質量管理體系,就更離不開人。”
“初入同仁堂,最吸引我的還是身邊那些身懷絕技的老師傅。他們的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對待工作憑的是良心和情懷,一份貨單要手抄核對;車間更是收拾得井井有條,就連裝草藥的麻袋都摞得整整齊齊。”在毛民的記憶里,師傅們長篇大論教的不多,更多是在以身垂范。“‘炮制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履行這條堂訓的,不是一兩個人專注、也不是一群人專注,而是整個企業的每個環節,每個工序上的所有人的專注。”
長年累月,耳濡目染,無不效之理,更無不精之匠。
為了更好地傳承同仁堂中藥材炮制傳統技藝,2016年,同仁堂科技發展集團成立了前處理首席技師工作室,毛民帶領學員們先后開展了易混中藥材性狀鑒別、傳統制藥與現代工藝結合探究等專題的研討攻關。
同仁堂中藥材炮制技師工作室成立至今,已完成了多期炮制技藝傳承師帶徒活動。傳承技師及所帶領的青年學員在活動的四年時間里,結合崗位工作特點,立足一線生產掣肘問題攻關:通過解決大黃、黃芩等藥材的含量問題;解決部分中藥材在制劑使用中的均一性問題;探索更為適宜的中藥材儲存、保管、養護的方法;朱砂、雄黃等毒性藥材的風險防控;依據同仁堂傳統用藥習慣對西黃丸、安宮牛黃丸處方藥材劃定規格等級,將傳統制法與炮制規范相融合的探究實踐。完善了企業內控標準。彰顯了:配方獨特、選料上乘、工藝精湛、療效顯著的同仁堂制藥特色。
此外,毛民還牽頭推進了同仁堂科技發展股份有限公司與北京中醫藥大學的校企合作項目,其中合作發表的論文《不同方法軟化切制后的黃芩飲片顏色與5種黃酮類成分含量的相關性研究》發表收錄在了2019年10月的《中藥藥材雜志》中。
“中藥的靈魂是配伍也是處方,中藥的根基是藥材也是炮炙,相互融合可具異曲同工。做藥事要從細微入手,對產品要發自內心的敬畏,這彰顯了同仁堂人對生命神圣的敬重。”
毛民覺得,同仁堂的堂訓“炮制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是一副對聯,對得工整,就少一句橫批。問他橫批是什么,他脫口而出——良心藥。